一年级的他们,入学不久后只能在家上网课,然后是长长的寒假。好在,这学期课程正常开启。最快乐的,是我和他们一起次第迎来春天的美好。
开春后,校园里的玉兰花、桃花、梨花相继开放,婆婆纳、二月兰挨挨挤挤地藏在各个角落。一日晴暖,我用半节课时间带着他们在校园里找花、赏花。我边走边指点,告知他们各种植物的名称。我交代:“欣赏植物,只允许用眼睛,不允许动手。”他们凑近去看、去闻、去轻轻抚触,没有一个人伤害土地里长出来的精灵。樱桃树下、桃花树旁,镜头里的他们都笑得灿烂。
最早一批春花陆续凋谢,校园里的牡丹盛放。又一天,我带他们翘课赏牡丹。孩子们第一次见到这种硕大花朵,忍不住惊叹。他们纷纷蹲下身子,看那些红的、白的如孩儿面孔大小的牡丹花。稍后,我给他们讲牡丹在花中的地位、在唐朝时受到的重视,说起唐朝女子把它们插在鬓边的美丽……
【资料图】
孟雨涵 摄
让我惊喜的是,班级正在准备一个朗诵节目,孩子们注视着花花草草,情不自禁背起诗中的一句:“那含苞欲放的花朵,正把春天的故事诉说……”
这特殊的半节课,他们喜欢,我也喜欢。
四月初,去学校附近的公园春游,我挎着扩音器一路做导游,介绍所遇植物:香樟、樱花、水杉、银杏、菖蒲、芦苇……得亏多年留心,识得不少,我又把这些名目教给他们。一个唤得出花草姓名的人,站在自然之中,自然多些熟络与热爱。
做操的地方恰临一架紫藤。孩子们每在早操后指着如瀑如泉的花串,这个说“好像葡萄呀”,那个说“蜜蜂、蜜蜂”,架下的花坛里落有去年的紫藤种子,圆而光滑,像乌油油一枚纽扣。孩子常把它们擎在手中送给我看。
每到下课,教室里就没几个孩子了,都聚集在做操的广场上,那里还有好几个大花坛。我反复交代:“去仔细观察,你们会找到许多春天的消息。不可以摘花,更不能伤害动物。”于是,他们在广场上少有打闹,最常见的,是几个小脑袋凑在芍药花丛前细细凝望,或是撅着屁股在土里扒拉探寻。他们捡拾掉落的花瓣送给我做礼物,我教他们把花瓣夹在书页里收干。过两天,他们又把干燥平展的花瓣递给我看,我夸张地扬起声音:“看,好像蝴蝶的翅膀呀!”
一丛我叫不出名字的灌木开出紫红色棒槌形小花,纷纷开且落。掉落的花朵被小手爱怜地捡起,一朵,两朵,三朵……整齐地排列在掌心,像一首小而美的绝句。有人送来给我,我轻轻捏起,问:“有没有想戴花的宝贝?”几个小姑娘围拢过来,这紫红小花就在她们发辫间又绽放一次。
被小手捧到我面前的春天实在太多太多:斑斓的叶子、半开的花蕾、蜗牛壳、柿子蒂……紫藤尚盛之时,风雨过后,讲台上堆起累累花串。他们告诉我:“老师,花落知多少呀!”
那天在广场上,有小男生问我:“老师,这个可不可以吃?”我接过极小一枚青果品尝,涩,微有甜味。我吐吐舌头,告诉他不太好吃。小时候,我也热衷品尝各种陌生果实,和他们一起,我又重寻对世界的好奇。
惊蛰后,虫子成了校园里的常客。孩子们雨后找蜗牛,晴时寻西瓜虫。有一天铃声响后,我看到讲台上有两只被叶片托住的蜗牛。我说:“这节课让它们也听听吧。”40分钟里,一只蜗牛稳坐叶片“认真听讲”,另一只爬出一拃远。下课铃一响,孩子们立马指定蜗牛,叫道:“老师老师,它爬走啦!”我们又一起把蜗牛送回草丛。
时近五月,春天走到尾声。在校园里转悠时,我心想,要带孩子们和春天告别了。小长假后连连阴雨,趁雨止,再出发。体育馆后面的木香只余绿叶,红色蔷薇虽经大雨而不见颓势,藤彩虹依然缤纷,却憔悴得明显。孩子们开始自由活动,看花的,捡花瓣的,看蜗牛的……
然后,我们去看那株樱桃树。孩子们上次见她,她着粉白花衫,如今换了一身橙黄。果子被人摘去一些,又被雨水打落不少。枝头剩余,已足够小儿们欣喜。他们树前树后寻寻觅觅,小小的樱桃果子、落地的树条,都被小手捧至我眼前。我要不时解释哪些熟了、哪些一定很酸。他们略微擦拭,小心地送入口中,然后告诉我:“好酸!”我的照相机镜头里,是一张张无遮拦的笑脸。那天本是阴天,因为有了他们的嘈嘈切切,显出了灿烂。
翌日清早,手机提醒我:今日立夏。心中一喜,我与孩子们竟真是在最末一日与春天道了别。又想起一只只努力伸来的小手,我的孩子们,为我捧来了一个完整的季节呀!
栏目主编:黄玮
文字编辑:栾吟之
本文作者:程果儿